宁芝终于死了。

    死的那天,杏花正开得旺盛。

    沈父是在第二天得到这个消息的,旁边还坐着宁仪。

    宁仪看到自己的丈夫的筷子顿了顿,那根蜜汁排骨几次都没夹起来。

    “厚葬宁芝吧。”宁仪突兀地打断了这长久的沉默与凝滞,出声道。

    “活着的时候不善待她,死了反而虚情假意。”沈父放下筷子,手控制不住地抖,抬起眼皮来,“你就算嫉妒她,恨她,她死了之后,我总能去看她了罢?”

    “沈靖!”宁仪的泪落了下来,“是我先嫁给你的,你在我怀曦色的时候爱上了我的妹妹,错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我很早就爱她了。”沈靖浑浊的眼中好似失了神采,艰难无比地轻声道,“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为了你手上的宁家武功秘籍舍弃了她,我们活该在一起。”

    他兀地笑起来,神色有些古怪,仿佛又有些解脱,“你不知道吧?洞房那日我能碰你,不过是因为你们长得那么像,可是你笑起来又没有她好看,于是我只能蒙着你的脸,把你想象成她,还好后来你生出了曦色。不然可怎么办?我无法再忍受你了。”

    宁仪的面色铁青,风韵犹存的脸上皆是狰狞而扭曲,一旁被吓得不知所措的沈曦色握住母亲的手,想要去拉住离开的父亲,却冷不防地看到宁仪不顾一切地将桌上所有的碗筷噼里啪啦地应声摔落到地上,声振屋瓦,一片狼藉。

    那个平日里素来看重礼仪的母亲,如同天底下千千万万个被丈夫抛弃的妻子一样,背对着的身影软弱而无助,好似一下子垮了下来。

    然而她不敢上前。

    宁仪骄傲,严苛,控制欲强,沈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一手都掌控在她的手里,她怎能忍受自己的女儿因为这种奇耻大辱而可怜自己?

    沈曦色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她没由来得觉得心慌,父母辈的恩怨纠葛仿佛某种预言,冥冥之中昭示了既定的结局。脚下的步伐牵引着思绪,她在沈暮色住的院子外看到了她心中惴惴不安成为现实的一幕——

    她的丈夫站在沈暮色的身旁,用一种沈曦色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怜惜将手中的方巾捏了又捏,却始终不敢送上去。

    那个与自己调笑,游刃有余把控她的喜怒哀乐的云诀仿佛变了一个人,犹豫不定,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唐突了那个背对着他,抗拒他任何温柔入侵的沈暮色。

    所有的花好月圆,良辰美景,海誓山盟,在那一刻被残忍剥落,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沈家勋授镇阁神剑大典在云诀与沈曦色成婚一年后举行。这一年的时间里,云诀进步神速,通过了沈家严格的评判考试,赢得了继承沈家的资格。

    勋授神剑这一仪式需要一名能力出众的神女以自身处子之血唤醒神剑之魂,完成交接,于是这一重担毫无疑问地落到了沈暮色的身上。

    那天恰好是大典前一天的傍晚,云诀路过偏苑,正看见正在试穿神女服饰的沈暮色。

    沈暮色在他眼里,油盐不进,先前信手拈来的,惹上不计其数的少女们小鹿乱撞,赔上一生心动的技巧,全然成了摆设。

    他一度气急败坏,觉得此女愚不可及,一窍不通,然而又无可奈何——她好似每次都恰好地能够拿捏他的心,上不上去,下不下来,被揉搓地又软又绵。若不是云诀每次暗中观察觉得生性榆木脑袋的沈暮色哪有这般风月博弈的头脑,定是他招招都打到了棉花上产生了求而不得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