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梣听到他发话,立刻不敢再动,规规矩矩地跪好,跪正。

    “朕没让你平身,便是给你提个醒儿,凌家的事少沾染。”姜灵匀放下手中的奏章,对姜梣道,“你之前收留被贬为奴的凌家人,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是如今你胆大妄为,竟然敢来朕的跟前,跟朕要叛臣贼子?”

    “你说,你有几个脑袋?”姜灵均的语气变重,眼神如鹰般锐利,直刺着姜梣。

    姜梣冷汗刷就下来了,他知道,自古帝王最忌讳的莫过于权臣,觊觎天家之位的反臣,莫说他,就算搭上整个守丞府,又有几分把握能将人保下?

    姜梣心中不由得苦涩起来,他根本救不了凌澈,如今凌澈的命就悬在帝王的脚下,生死荣辱尽是君恩。

    姜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皇宫,内宫他入不得,更没什么人脉,连凌澈现在在哪个宫所里伺候都不知道。

    天刚蒙蒙亮,弯弯弦月还半隐半匿在淡蓝的天上,清早的风带着些凉意,宫里天不亮,奴才们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凌澈穿着粗布褐衫,正费力地提着一桶泔水,他屏着呼吸,一步三晃悠,那脏污臭烘的泔水还时不时地迸出来几滴,溅在衣服上,弄得衣服也臭气熏天,险些把他自己熏晕过去。

    凌澈颤颤巍巍地将御膳房昨天晚上的泔水倒进大桶里,到时候会有太监将这些脏水运出宫去,凌澈一连倒了十次,才总算是将御膳房的泔水滔完了。

    凌澈张开手掌,手心一片通红,看着很是吓人,他抖落抖落胳膊,胳膊因为用力过度,现在又酸又痛,等到了晚上,甚至连抬都抬不起来。

    凌澈被分到了御膳房做活,每日除了倒泔水,还要洗碗、择菜、砍柴、烧火,这些都还算是些简单的活计,有时候净房的人手不够,他还要被临时派到净房去刷恭桶。

    三宫六院的主子们,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阖宫上下的恭桶都要送到净房去,凌澈一直在净房干到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身的屎尿味儿,偏偏他如今成了最下等的官奴,洗澡都成了一种奢侈。

    无奈,凌澈只好打了井水,用毛巾沾着水擦拭一下身上。那井水很凉,每次冻得他都直打冷战。

    凌澈一共有两套衣服,晚上洗了,挂在外面风干,等到明天就能穿了,这样每日轮换,赶上阴雨天气,衣服晾不干,就只能半干半湿得套在身上。

    自从凌家倒了,凌澈被充做官奴后,别说伤秋悲月了,从睁开眼就开始干活儿,一天连轴转,只剩下累了,沾榻就睡。

    他还是凌府娇气的少爷时,睡到日上三竿,如今起得比狗早,刚开始时,凌澈也是死活起不来,后来被御膳房的管事的一顿鞭子抽得疼了,天不亮也能起来了。

    这日又是难以下咽的饭菜,硬到像小石子一样的糠饭,几片水煮白菜叶子,一点儿油水也见不着,凌澈饿得胃里直返酸水,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的样子依旧耐看。

    下巴被饿得尖尖,显得眼睛却愈发的大了,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面色黑黄,斑痘横生,凌澈处在其中,冰肌雪肤,更加惹眼了,这一身白嫩的皮,皆是山珍海味养出来的。

    凌澈强忍着不适,扒着饭,大口大口地吞咽,糠米喇得嗓子生疼,他不敢停下,他怕自己停下就吐出来了。

    吃完午饭,凌澈就和另一些官奴去御膳房的后院择菜,皇帝用的饭菜,他们是没资格碰的,都是御膳房的大师傅亲自择洗,他们择的都是宫女太监们吃的菜。

    凌澈将扒干净的葵菜放在木盆里,然后弯腰舀水,他正全神贯注地干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目光幽深地打量着他,眼神如蛇一样滑腻,从头到脚将他游走打量了一番。

    这人打扮很是奇怪,并未束发,瀑布一样的黑发从肩头垂下来,一直延伸到脚踝处。

    他身形有些单薄,似乎不敌这清晨的寒冷,掩着唇咳嗽两声,看着似乎身子不太爽利。